1月3日，伊朗将军、伊斯兰革命卫队灵魂人物、“圣城旅”司令官（Quds ForceCommander）卡西姆·苏莱曼尼（Qasim Suleimani），在伊拉克巴格达机场，被美军的精确制导炸弹炸死。一同被炸死的还有伊拉克民兵武装“人民动员组织”的副指挥官穆罕迪斯，以及黎巴嫩真主党的两名高管。

 

从伊朗军官和民众拿着苏莱曼尼的遗照呼天抢地的表情，以及宗教领袖哈梅内伊垂头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的画面可以看出，伊朗此次遭受的打击着实不小。这两天关于苏莱曼尼的报道铺天盖地，什么“伊朗名将之花”，什么“伊朗间谍之王”，什么“活着的烈士”等等，苏莱曼尼于伊朗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可以这么认为，苏莱曼尼是伊朗的“准二号”人物。苏莱曼尼是伊朗在全球舞台上少数几个代表性人物之一，其知名度仅次于哈梅内伊、鲁哈尼、扎里夫等代表伊朗和伊斯兰什叶派的“大国手”。长期以来，苏莱曼尼主要负责领导伊朗对所有反以色列武装的培训与支援，并操控向叙利亚输送军事物资，集军事、外交、情报等大权于一身。他曾指挥伊拉克境内的反美战斗、并涉嫌派人暗杀沙特驻美大使，他的行动左右着中东局势。加之苏莱曼尼的“硬汉”“英雄”形象，其综合实力、影响力和势头甚至盖过现任总统鲁哈尼。

 

如何解读苏莱曼尼被炸死这一突发事件？事件对中东格局的影响几何？美国和伊朗会爆发大规模战争吗？2020年的国际油价走势如何？下步中东局势将会往哪个方向发展？

 

第一，两大因素导致苏莱曼尼遭遇美国“定点清除”，相当程度上是伊朗在伊拉克“乱作为”，触碰了美国红线，变相给美国提供了报复机会。苏莱曼尼被炸死，最近的导火索是2019年12月31日伊拉克民众在伊朗势力的暗中支持下，围攻美驻巴格达使馆，导致使馆遭到严重破坏，这是美国无论如何不能容忍的。稍远一点的原因是去年10月份以来，伊朗策动伊拉克境内的武装向当地的美国承包商和美军基地发动了11次袭击，最终在12月27日炸死了一名美国承包商，这也是美国绝对不能容忍的。

 

记得2019年6月，美国无人机全球鹰被伊朗击落。但因为没有出现美军或美国人的伤亡，在最后一刻，特朗普放弃了攻击和报复伊朗军事设施，因为那样可能造成伊朗“数百人伤亡”。特朗普的红线就在那，不能死人，不能攻击美驻外使领馆。过去的大半年，伊朗为缓解制裁，化解当前“战略被动”的局面，不断试探美国的底线，包括击落无人机、扣押油轮、攻击沙特输油设施（亦可能是伊朗支持的也门胡塞武装所为）、搞乱伊拉克黎巴嫩等一系列动作。其火候的拿捏十分精准，让外界感叹美伊“猫捉老鼠”游戏的技艺十分精湛。“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这次伊朗还是触碰了美国的红线，遭遇美国狠狠报复了一下。

 

第二，苏莱曼尼的死亡，是2020年全球地缘政治飞出的一只大大“黑天鹅”，中东新一轮烈度更大的动荡由此开启。我们知道，2003年伊拉克战争之后，特别是2011年阿拉伯之春以来，伊朗作为伊斯兰世界什叶派的领袖，其实力和在伊拉克、叙利亚、黎巴嫩等中东什叶派地区的影响力空前提升。特别在伊拉克，伊拉克3000万人口中有70%左右是什叶派，近十年，伊朗势力在伊拉克什叶派地区的渗透是全方位的。从伊拉克问题相关研究专家，和长期在伊拉克工作的同事那里得知，伊拉克中南部地区有实力的当地武装、部落和村落等社会组织，其背后或多或少都有伊朗人的影子。这种情况下，伊朗人在伊拉克给美国制造点麻烦，则是轻车熟路、分分秒秒的事。但伊朗一直比较“克制”，没有在伊拉克给美国造成很大麻烦。这也从中透视出多年来两伊关系、美国与伊朗、美国与伊拉克关系的格局。

 

此次，伊朗“玩火”在先，美国随即对苏莱曼尼“定点清除”，实际上是打破了美国、伊朗、伊拉克多年来“微妙且脆弱”的平衡关系。实质性改变了美伊（伊朗）关系、美伊（伊拉克）关系、两伊关系乃至中东地缘政治格局的现状，可谓新年伊始，全球地缘政治飞出的一只大大“黑天鹅”，中东新一轮烈度更大的动荡由此开启。

 

第三，美国人之所以选择在伊朗境外将苏莱曼尼“定点清除”，其目的也是避免和伊朗发生正面冲突，美伊两国由此爆发大规模战争的可能性很低。干掉苏莱曼尼的方式有N种，唯独选择苏莱曼尼去伊拉克视察的“机会窗口”下手，其背后的考量也是避免打击伊朗本土。如果在伊朗领土范围内将苏莱曼尼清除，意味着美国直接攻击伊朗本土，伊朗势必针锋相对进行反击，这是美国不能承受之重，也不是伊朗真正想要的。选择在伊拉克炸死苏莱曼尼，伊朗可以报复，可以攻击美国在伊拉克等地的军事设施，或者打击以色列、沙特这样的美国盟友，但还不至于引起美伊两国正面冲突。这个意义上讲，美伊因为苏莱曼尼事件而爆发大规模正面冲突的可能性很低。

 

第四，除非此次事件发酵致使伊拉克发生烈度更大的动乱甚至内战，进而导致伊拉克石油生产和出口中断，否则国际油价2020年不会出现大涨。实际上，自2019年5月美国阻断伊朗石油出口，以及制裁与委内瑞拉进行石油贸易的外国公司以来，国际油价并未因伊朗、委内瑞拉这两个石油出口大国的出口量骤降（降幅超过200万桶/日），而走出一波大幅上涨的行情。其背后是美国页岩油产量继续保持高产、全球经济下行压力加大等因素，使得全球石油市场原有平衡被打破后，迅速回到了新的平衡状态。油价继续保持稳定。也就是说，即便出现美国阻断伊朗、委内瑞拉出口石油这样的严重地缘政治事件，油价依然“岿然不动”。这是2019年全球能源地缘政治的新特点。

 

当然，除非此事件继续发酵导致伊拉克原油供应中断，突然减少400万桶/日左右的供应量（目前伊拉克的日均石油产量水平在460万桶以上，日均出口400万桶左右），而这一部分的缺口是美国页岩油生产商和其他石油出口国无论如何在短时间内难以弥补的。一旦这种极端情况发生，油价极有可能在2020年的某个时候出现爆发式增长的局面。

 

第五，可以肯定的是，伊朗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形势的演变可能出现两种情形。一种可能是，伊朗“低调”报复，除了不会直接攻击美国在波斯湾地区的军事设施，伊朗将继续在伊拉克、叙利亚、黎巴嫩以及阿富汗等伊朗有势力有影响力的地区，策动袭击美国、以色列和沙特的目标，小打小闹或者中打中闹一下。这种情况下，中东地区的整体局势虽然恶化，但不至于失控，更不会爆发大规模战争。这种情形的可能性较大。

 

另一种可能是，伊朗“高调”报复，彻底退出伊核协议，拿出“鱼死网破”的决心，大规模袭击美国及其盟友在中东的军事民用目标。如果导致人员大规模伤亡，特别是美国人的死亡，将会招致美国的进一步打击报复。这样的话，欧盟等原先是美伊冲突中的摇摆力量，将彻底投向美国怀抱。伊朗的日子将更加难过，无论是伊朗政局、还是中东局势，将会迎来“至暗时刻”。

 

但美伊双方都是“明白人”。下一步，就看美国持续制裁、围追阻截伊朗的“战略决心”和伊朗寻求打破制裁、并保持国内政局相对稳定的“战略韧性”之间的PK，谁更略胜一筹了。

 

写到这，清泉不禁感慨：原来，我们以为，2019年是中东乱局的“高点”，哪里想到，它只是2020年中东漩涡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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