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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乍项目全称尼日尔、乍得石油项目,是中石油分布在非洲撒赫勒地区的石油投资项目群,涵盖乍得上游勘探开发项目(含原油外输管道项目)、恩贾梅纳炼厂、尼日尔上游勘探开发项目、尼日尔贝宁管道项目、津德尔炼厂,系中石油继本世纪初在苏丹、南苏丹、阿尔及利亚形成的北非地区项目群后,在非洲投资运营的第二个项目集群,目前已发展成为中石油海外又一个千万吨级油气生产中心和利润中心。
 
顺便说一句,撒赫勒地区是非洲北部撒哈拉沙漠和中部苏丹草原地区之间的一条长达4000公里的地带,从西部大西洋伸延到东部非洲之角,横跨塞内加尔、毛里塔尼亚、马里、布基纳法索、尼日尔、尼日利亚、乍得等9个国家。这些国家大多通用西非法郎(“西法”),在20世纪上半页,曾都是法国的殖民地。遗憾的是,该地区几乎所有国家直到现在仍是全球最为贫困的地区,发展指数在全球排名垫底。
 
清泉2002至2004年曾经在苏丹石油项目工作过,这次赴乍得、尼日尔项目出差,系时隔十五年之后,再次踏上非洲这片魂牵梦绕的“故土”。本次微文就说说尼乍石油项目。
 
1 项目:在尼、乍两国的规模实力和影响力最大
 
当2003年中石油以10%参股某西方石油公司在乍得Ronier地区的一个风险勘探区块时,谁也没有想到差不多16年之后,该项目会成为外国投资者在乍得的第一大合作项目,会成为乍得在国家发展和工业化过程中的“标杆项目”,会成为中国和乍得两国经贸和政治关系的“压舱石”。
 
通过一系列股权收购,中石油在2007年成为该项目的主导作业者,后续几年的勘探大发现使得该项目成为中石油海外风险勘探的“明星项目”。有了足额的储量做基础,中石油开始对油田进行大规模的开发与建设,并承诺帮助乍得构建一整套涵盖上游油田、中游管道和下游炼厂的,类似在苏丹那样的全产业链现代石油工业体系。乍得政府很高兴,代比总统很开心,石油合作推动中乍关系得到实质性提升。要知道,2003年,中石油刚进入乍得时,乍得还是台湾当局的“邦交国”,2007年中乍恢复大使级外交关系时,中石油“恰好”完成项目全部股份的收购。石油与政治的“两不误、两促进”在这个项目体现得淋漓尽致。
 
其实,第一个进入乍得开发石油的并不是中石油,埃克森美孚、雪佛龙和马来西亚国家石油公司组成的联合作业体,投资的乍得南部多巴油田项目(Doba),是该国历史上第一个石油合作项目,埃克森是作业者。2003年,千万吨级的多巴油田投产。与此同时,埃克森建成了从乍得过境喀麦隆,抵达西非几内亚湾克里比港的原油外输管道,又称“乍得喀麦隆管道”。因为,乍得是内陆国,若没有外输管道,发现的石油储量只能是“茶壶里的饺子”,无法实现价值和石油收入。
 
中石油乍得项目也存在类似的问题,要么单独再修建一条管道到喀麦隆港口,要么借力埃克森已建成的乍喀管道。经过一系列论证,中石油选择了后者,好在我们的油田项目投产时,多巴油田项目产量已逐步下滑至500万吨左右,目前更是跌至200万吨左右。一条管道,正好满足了多个油田(包括台湾中油在乍得的油田)的外输需求。
 
此外,中石油单独建设了一条300公里长的管道,将一部分原油输到了恩贾梅纳炼厂。这座由中石油投资建设的百万吨炼厂,所加工的汽油、航空煤油、柴油和化工产品,满足了整个国家的油品供应需求,是乍得人心目中的“掌上明珠”。外国政要访问乍得时,总会受邀去该炼厂看看,再现了当年中石油建设苏丹喀土穆炼厂的辉煌。2011年,该炼厂投产时,代比总统豪迈地宣传,乍得依赖“洋油”的历史一去不复返了。
 
 
再说说尼日尔项目,中石油在尼日尔经历了与乍得相似的风险勘探、上下游一体化项目建设与运营的历程。区别在于,尼日尔项目的进度较慢,一方面是由于尼日尔前期所发现的石油储量规模不如乍得,尼日尔石油外输“下海”的距离更长,在2000公里左右,在项目投资论证上需要更加谨慎;另一方面,2009年,尼日尔发生了军事政变,一小股军队推翻了当时的坦贾总统,经过数年动荡后,直到2011年,现任总统伊素福才通过选举上台执政。后一种原因对项目的影响更大。政权更迭,特别是暴力式的政权更迭往往是对石油合作项目致命性的打击。
 
好在,中石油尼日尔项目挺了过来,伊素福总统执政以来,中尼关系友好,项目的推进加快进行。2011年9月,中石油在尼日尔建成了百万吨级的油田,并在在尼日尔第二大城市——津德尔建成了一座现代化百万吨级炼厂。随着油田二期建设即将展开,油田未来产量将实现快速增长,单独建设一条管道,实现原油外输“下海”迫在眉睫。经过充分论坛和谈判,今年9月,通过贝宁实现尼日尔油田下海的“尼日尔贝宁原油管道”项目协议正式签署。管道建设后,贝宁这个联合国发展指数排名垫底的国家,“意外”获得了不菲的“过境费”。据清泉同事回来说,贝宁石油部长在管道三方协议签署仪式上喜笑颜开。尼日尔一体化石油项目和管道外输工程,改变和优化了该地区的地缘经济格局,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地缘政治格局,系中石油跨国经营的又一“大手笔”。
 
 
2 环境:“宝石花”在非洲死亡之心绚丽绽放
 
乍得尼日尔一直在全球最不发达国家的行列中徘徊。就投资环境而言,包括中石油的外国投资者一直面临着各种严峻的风险和挑战。
 
一是极高的社会安全风险。非洲最大的恐怖组织——博科圣地,其老巢就在乍得湖一带。乍得湖是位于非洲中部尼日利亚、尼日尔、乍得和喀麦隆共同边境的一个湖,常年环境优美、水草丰厚,不幸的是,被博科圣地瞄上了。乍得湖离中石油乍得油田项目现场仅400公里左右,离我们尼日尔油田项目现在也差不多400公里。而且,博科圣地还常常来个“千里奔袭”,跑到首都恩贾梅纳和尼亚美“骚扰”一下。因此,如何应对恐怖威胁,是尼乍项目公司、西非地区公司首要考虑并采取严密保护措施的问题。此次在尼乍出差期间,我们不允许迈出中方营地或驻地半步。所有的在当地工作的中方员工也必须遵守这样的规定。外出必须申请,并采取适当的保护措施。
 
二是重大的政局风险。前面谈及的2009年尼日尔军事政变充分说明了政局风险所造成后果的严重性。乍得也有类似的问题。2008年发生的乍得反政府武装对首都恩贾梅纳军事袭击,差点让代比政府下台,最严峻的时候,反政府武装里首都只有不到50公里,导致中方项目不得不紧急撤离。要不是驻扎在恩贾梅纳的法国军队出手相助,代比的总统之位恐不保。而且,代比总统已执政29年,乍得当前已呈现类似苏丹、阿尔及利亚那样的“老人政治+专制独裁”特点。今年上半年发生的苏丹巴希尔总统遭军事政变下台,和阿尔及利亚布特福利卡总统黯然退场,一定给代比总统造成了“心理阴影”。而且,有专家分析,代比总统的健康状况令人堪忧。乍得的政局风险持续高企。
三是令人谈之色变的“马来热”等恶性疾病风险。马来热不同于国内的疟疾和“打摆子”,而是一种“恶性疟疾”,由非洲暗蚊(一种比正常蚊子体型小三分之一的小蚊子)传播和叮咬造成,若治疗稍不及时,就会有生命危险。当年,中石油第一批赴苏丹石油项目工作的一位年轻小伙子,就是由于在回国休假时得了马来热,治疗不及时,而失去了生命。此次在乍得,有同事告诉清泉,对于马来热等非洲恶性疾病,必须要“见热治疟、见疟治恶”。也就是说,一旦发热,特别是38度以上高烧,十有八九就是马来热,必须服用青蒿素或奎宁等特效药;一旦确诊是疟疾,就必须按照恶性疟疾的用药量带对待,否则后面的病情可能控制不住。在乍得的这几天,项目公司告诫我们必须穿长裤长袖衣服,必须挂蚊帐睡觉,谨防蚊子叮咬。搞得我们每一个人“谈蚊色变”。
四是隔三差五就要面对的油气财税政策和环保风险。这一风险在绝大多数资源国或多或少存在,但在乍得尼日尔尤为突出。特别是乍得,油价下跌或项目投产之时,往往就是政府开始“榨商”的好时候。乍得政府往往采取“进两步退一步”的策略,先是以税务或环保问题之名,开出对外国石油公司数亿、数十亿、甚至数百亿美元的罚单。然后再通过谈判,与石油公司达成和解协议,石油公司拿钱消灾。记得2015年前后,乍得政府因税收问题,对埃克森公司开出高达740亿美元的罚单,后来经过协调,埃克森支付了2亿美元了事。中资石油公司在乍得也遭遇过类似的窘境。
 
以上几种风险还不能说明尼乍两国环境的恶劣程度,作为全球最不发达的国家,社会依托、基础设施已经差到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步,而且,自然环境尤其恶劣。乍得由于其环境的极端恶劣,在国际上获得“非洲死亡之心”的称号,乍得项目建设运营的难度可想而知。再以尼日尔项目为例,曾听同事说,尼日尔项目前线营地在一望无际的撒哈拉大沙漠之中,是所有海外项目自然环境最为艰苦的,堪称另一个“死亡之心”。这次去了尼日尔项目现场才有了深切体会,我们的营地在一个叫Jaouro的村庄附近,可以翻译为“娇柔”营地,但其实它一点也不娇也不柔。这里根本不像三毛笔下《撒哈拉的故事》说得那么浪漫,有的是一望无际的黄沙和难耐的酷暑。
 
 
一望无际的沙漠,带有宝石花标志的建筑特别显眼,我们的员工穿着印有宝石花的红色工服,成为沙漠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而“只有荒凉的沙漠、没有荒凉的人生,征战撒哈拉”的对联更是让人看得眼里发热,这就是石油精神,这就是中石油的“精气神”。在全球最为艰苦和高风险的地区,一朵朵宝石花绚丽绽放。
 
 
3 人:这里有顶尖地质家和全球化的运营管理团队
 
海外投资和项目运营的关键还是靠人。
 
经过20多年的发展,海外人员的交流和轮换早已常态化。一个重大项目,其员工往往来自全球四面八方。以乍得上游项目为例,项目总经理曾长期在南美工作,其工作风格带有明显的“南美风情”;几位副总经理,有的来自中东、有的来自中亚、有的来自亚太,行为方式各不相同;项目的专业技术团队相当一部分来自苏丹,带有明显的北非阿拉伯风格。所以,尽管都是中方面孔,但基本上均从全球其他地区的项目轮换过来,以及从北京总部派出。另外,还包括相当一部分(甚至绝大多数)的本地员工和国际雇员。这就组成了一个差异化、多元化的“梦之队”。一个典型的国际石油项目往往就是如此。
 
此次尼乍之行的另一大收获就是见到了很多当年的老同事、老朋友、老领导,欣喜连连。
 
最值得一提的是见到了老同事、大专家苏永地!老苏已在海外默默奉献近20年,先是在苏丹,现在在乍得,都是全球最艰苦的地区。但老苏堪称石油央企海外勘探的“神探”,最顶级的地质家,没有之一。中石油在北非、中非、中亚等地区的风险勘探大发现,老苏立下汗马功劳,几口关键发现井的井位都是他定的!在埃克森美孚等跨国石油公司,有一种说法,能发现石油的男人是真男人、真爷们!由于老苏的突出贡献,当时的中石油分管海外业务的领导送给他一个跟他名字有关联的名头:苏丹永远的地质家!
(左边是石油“神探”苏永地)
 
还见到了在尼日尔项目沙漠腹地默默奉献的,当年苏丹六区老同事老林。在苏丹项目工作了8年后,老林被派到尼日尔项目,一干又是9年。真的不知道他在这一望无际的沙漠中是怎么熬过这9年的。多年不见,老林依然笑容满面,说话依然不紧不慢,脾气依然是那么好。老林这位尼日尔项目生产总监,把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奉献给了尼罗河、给了撒哈拉,用他的眼界和智慧,在全球最恶劣的环境下豪放挥洒。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准确地说,是对非洲这片热土爱得深沉!上世纪七十年代,是非洲兄弟把中国抬进了联合国,改革开放以来的这几十年,非洲是中国企业走出去实施国际化经营的最广阔的舞台。世界上除了中国本土,还没有那个地方像非洲那样为中国人所亲近。尽管乍得、尼日尔有这样或那样的风险挑战,但也给中石油这样的企业创造了巨大的合作空间。风险和收益是成正比的。
 
非洲,是石油精神新的家园,是中国石油人去国还乡的思念,是石油央企跨国经营的心理支撑。正是在非洲的投资与运营的成功,给了我们国际化经营的信心和底气,成了我们开拓其他地区业务的动力。
 
祝福非洲、祝福尼乍。
 
(原创不易,转载或引用请先联系“清泉能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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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如泉

陆如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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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泉,国际能源战略学者,教授级高级经济师,目前供职于某大型央企。中欧国际工商学院MBA,美国德克萨斯大学McCombs商学院交换生,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博士。曾分别在在中国石油伊拉克项目和苏丹项目工作数年,熟悉中东和非洲地区的石油业务。2006年至今主要从事战略管理、政策研究、“一带一路”能源合作等方面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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