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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微文不谈能源,说说国际关系,聊聊芬兰加入北约这件事。但绝不是蹭当前地缘政治冲突的热点,也不是专门讨论芬兰是否有必要加入北约这个高深话题。

 

之所以想起写芬兰,是因为最近读了全球知名博学家——贾雷德·戴蒙德(Jared Diamond)先生的新作《剧变》,书中谈及上世纪40年代那场“苏芬战争”,以及后来芬兰是如何从战争创伤中恢复的故事。

 

在中国老百姓眼中,芬兰的标签是“诺基亚”、“高素质教育”和“中立国”。没想到,芬兰在此次大动荡中“被”成为冲突的间接当事方之一,吸引着全球目光。

 

下面,借戴蒙德先生这本《剧变》,说说芬兰和苏联的历史恩怨,了解了那段历史,我们就自然明白当前芬兰为何要毅然决然加入北约了。

 

说芬兰之前,还是要先说说贾雷德·戴蒙德先生和他的人类学“三部曲”。

 

作为全球知名的博学家,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医学院生理学教授,美国艺术与科学院、国家科学院院士,戴蒙德曾以作品《枪炮、病菌与钢铁》荣获1998年普利策奖及英国科普图书奖,他的另一部代表作《第三种黑猩猩》也曾获英国科普图书奖。戴蒙德是当代少数几位探究人类社会与文明的思想家之一,经常从历史视角审视人类不平等、文明演进等宏观议题。因其出众的历史叙事力,学术界甚至有呼声称,戴蒙德作为一位科学家有资格荣获诺贝尔文学奖。
 

(贾雷德·戴蒙德)
 

《枪炮、病菌与钢铁》、《第三种黑猩猩》和《崩溃:社会如何选择成败兴亡》,也成为戴蒙德先生的“人类大历史三部曲”。

 

那么,作为戴蒙德先生最新力作,《剧变》写了什么?一如《枪炮、病菌与钢铁》所展现出作者知识谱系的广博与融通,《剧变》也是一本跨学科的比较视野,书中融合心理学、生理学、历史学、国际关系、危机管理研究等多学科背景知识,讲述了芬兰等7个国家(芬兰、日本、智利、印尼、德国、澳大利亚、美国)遭遇的“历史剧变”和从国家危机中“爬起来”的故事,提出了只有进行选择性变革,才能实现剧变的前沿思想观点。清华大学政治学系副教授刘瑜评价说,“戴蒙德的新书《剧变》本质上是一本关于国家"学习能力”的书。通过对7个国家危机时刻的精彩分析,戴蒙德展示出,一个国家的学习能力来自挫折、来自伤痛、来自绝望,但根本而言,它来自放下自大之后的谦卑。

 


 

言归正传,那场苏芬战争的缘由以及芬兰如今行为模式的根源到底是什么?。

 

1//  过往:苏芬战争与“芬兰化”

 

按照戴蒙德的描述,数千年前,还是史前时期的时候,第一批说芬兰语的人开始在北欧这片大陆安置下来。芬兰的历史最早可追溯至大约1100年,即第一次出现关于芬兰的详细书面记载时。自此之后,芬兰一直是瑞典和俄国争夺的对象。大部分时候,芬兰都是处于瑞典的控制之下,直到1809年,俄国吞并芬兰。

 

苏联成立之后,一直对与芬兰相接的国境存有异议,认为威胁到距边境仅32公里之遥的苏联第二大城列宁格勒(现圣彼得堡)的安危,且芬兰在独立过程中与德国关系密切,苏联视其将可能成为德国入侵本国的帮凶,于是持续以谈判、威胁或尝试颠覆芬兰政府的方式来解决其边界问题,必要时直接通过军事行动并吞芬兰,使其重回以往俄国附属国的地位。芬兰方面则力保独立之成果,视苏联为唯一的假想敌,持续以外交手段来避免战争。

 

几次谈判皆无结果后,1939年11月30日,借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初期,苏联武装入侵芬兰。芬兰人奋起反抗,最终,苏联惨胜芬兰,终战和谈中芬兰割让与租借部分领土予苏联,而后1940年3月13日双方签订《莫斯科和平协定》,战争结束。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苏联帝国成为超级大国之一,作为其边上的小国之一,芬兰一直“战战兢兢”。芬兰人最终认清了现实:我们是一个小国;我们和苏联共有漫长的边界;我们不能指望盟友提供有效的支持;我们国家的生死存亡完全取决于我们自己;我们可以暂时抵抗住苏联军队的进攻,使战争对于苏联而言进展缓慢、代价沉重并且痛苦不堪,但我们无法长期与其对抗。芬兰人最终接受了现实:赢得苏联的信任是保持芬兰政治独立的唯一途径。这就是“芬兰化”的由来。

 

“芬兰化”在国际政治语境里是个“贬义词”。《纽约时报》1979年是这样解释芬兰化的:“在一种可悲的状态下,一个弱小的国家屈服于强大的邻国,对自己的主权自由做出可耻的、令人尴尬的让步。”

 

 “芬兰化”或称“芬兰模式”,最初起源于20世纪60年代末到70年代的西德政治辩论,后在德国和其他北约国家使用,意指一个国家在维护国家主权的同时不挑战更强大邻国的决定,其通常指代芬兰在冷战期间对苏联的政策,也有用来指代类似的国际关系。 德国政治学家理查德·劳温索尔在1961年柏林危机结束后不久首先使用了"芬兰化"这个词。

 

如今,为解决此次重大地缘政治危机,法国总统马克龙就曾提议让乌克兰“芬兰化”。

 


 

(芬兰总统绍利·尼尼斯托和总理桑娜·马林)


 

2//  当下:芬兰义无反顾要加入北约

 

当下,苏联换成了俄罗斯。芬兰这个位居北欧、与俄罗斯接壤的“中立国”,在此次地缘政治冲突危机中再次不淡定了、坐不住了,毅然决然要加入北约。

 

5月13日,芬兰总统绍利·尼尼斯托和总理桑娜·马林再次发表声明,芬兰将寻求尽快加入北约,“2022年内加入北约的可能性高达99%”。无独有偶,另一个北欧国家——瑞典,也在此次地缘政治危机爆发后,积极寻求加入北约。当然,俄罗斯对此表示“严重关切”和“强烈反对”,俄总统新闻秘书佩斯科夫表示,若芬兰加入北约,将实质性改变这一地区的地缘政治格局。

 

作为北欧五国(丹麦、挪威、瑞典、芬兰和冰岛)之一,芬兰在地缘上与俄罗斯最为密切,两国共有的边界线长达1340公里。这意味着,一旦芬兰成功加入北约,则北约能够将“军事利剑”直接陈兵在长达1300公里的俄罗斯边境线上。这于北约而言,无疑是“天赐良机”“意外之喜”,要知道,此次地缘政治危机的深层次原因就是北约意将乌克兰纳入自己控制范围,以便可以“直逼”俄罗斯边境。但这件事导致俄罗斯直接发起了对乌克兰的“特别军事行动”,引发二战以来欧洲大陆上最严重的地缘政治危机。

 

而如今,芬兰做出加入北约的选择,轻而易举就让北约直接“兵临城下”。于北约而言,岂不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于俄罗斯而言,岂不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再说,截至目前,乌克兰这只“葫芦”还没被真正按下。

 

(普京与芬兰总统尼尼斯托)
 

3//  未来:芬兰加入北约可能会“引火烧身”

 

不知道,此次芬兰加入北约,能否洗刷“芬兰化”这一耻辱。

 

如果俄罗斯在此次地缘政治冲突中一蹶不振,则俄将在未来较长一个时期呈衰落状态,加入北约的芬兰面对一个虚弱的俄罗斯,或将变得自信满满,甚至试图收复往日的失地。但预计芬兰不会容许北约在自己的地盘上“胡作非为”,而让芬兰成为第二个“乌克兰”。毕竟,俄罗斯再虚弱也是一个大国。芬兰近半个世纪以来的“中立国”实践和经验使其尝到了甜头,国家发展和经济文化发达程度据世界前列,芬兰不会贸然借北约撑腰而在俄罗斯面前“狐假虎威”。

 

如果俄罗斯借此次地缘政治冲突赢得战争,并某种程度上恢复“沙俄帝国”的“苏联帝国”的荣光,则芬兰此次选择加入北约的“抉择”,是一次彻彻底底的“玩火”,芬兰被夹在俄罗斯和北约(美国)之间,将会无所适从、挑战重重,“芬兰化”可能重演。道理很简单,作为只有34万平方公里、不到600万人口的小国,面对俄罗斯这个1750万平方公里面积、拥有超级军事能力和核打击能力的“巨无霸”邻居,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坦然的。想必到那时,芬兰的唯一选择便是——退出北约,重新回到“中立国”的地位。


 

最后,我们还是回到戴蒙德先生在《剧变》这本书的主题:个人和国家如何应对“剧变”和危机?戴蒙德先生以一位社会观察者的自谦视角,从社会学、心理学、政治学、经济学、进化生物学等多学科出发,给出了“危机应对12个步骤”:

1. 直面危机

2. 愿意承担责任

3. 明确问题的边界(其实就是“切割”,不能把问题无限放大)

4. 寻求帮助

5. 借鉴榜样(其实就是“对标”)

6.自我力量/国家认同

7. 诚实自我评估

8. 应对危机的过往经验

9. 耐心

10. 自身灵活性(其实就是充分发挥自身比较优势)

11. 核心价值观(其实就是“信仰”的力量)

12. 个人约束条件/国家地缘约束

 

总之,在这个瞬息万变和“黑天鹅”“灰犀牛”频繁降临的时代,个人、企业、国家乃至整个人类社会都要不断进行选择性变革。正如丘吉尔所言:“永远不要浪费一场好危机。”危机与剧变总是结伴而行。这或许也是戴蒙德为我们设下的一个开放性思考题。“种种不同的危机有一个共同之处:不管引发危机的原因是什么,我们当前应对生活的方法已经不管用了,必须找到新的方法。”戴蒙德在书中如此强调。

 

(本文观点仅代表清泉个人。文中图片来自网络。原创不易,转载或引用请先联系“清泉能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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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如泉

陆如泉

149篇文章 9天前更新

清泉,国际能源战略学者,教授级高级经济师,目前供职于某大型央企。中欧国际工商学院MBA,美国德克萨斯大学McCombs商学院交换生,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博士。曾分别在在中国石油伊拉克项目和苏丹项目工作数年,熟悉中东和非洲地区的石油业务。2006年至今主要从事战略管理、政策研究、“一带一路”能源合作等方面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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